沉睡魔咒

 “您将拥有永生的美貌。”

 “您将拥有至高的地位。”

 “王子为您倾心。” 

“百姓向您诚服” 

…… 

流光在公主身边蔓延,却在突然间被吹散。

 “公主殿下将在成年时死去!”

尖锐的声音在空气中盘旋,原本的愉悦氛围被不速之客打破。他招来黑色的光晕,并让它们在大堂内扩散,灯光慢慢熄灭,人影埋没于黑暗。 

阳光投射,惊醒于清晨。 

大口喘着粗气,感受到背后的湿漉。 

尖叫、恐慌,无数的叫嚣充斥着我的大脑。 

习惯性地触碰枕边的蔷薇,那朵永驻芳容的永生花。

 心安。

 我如何也无法忘记无数次问母后这个梦时,母后脸上的惊恐,与那厉声:“别问了!” 

梦中的景象似乎从未散去,隐约间还有人们压迫的声音,镜子碎裂,接着便是母后的怒喝。

 手捧蔷薇,跑出房间,花碎一地。 

只是愣愣地看着无数把剑指向母后,她坐在她的王座上,笑着,端庄从容,可她眼角的一片晶莹无法掩饰。 

地上的镜子碎片将蔷薇花瓣割裂——我记得,那是母后最爱的镜子,父王给的。透过碎片还能瞧见这面镜子原先是多么精美的工艺,如今却只是反射着过去的流光。 

流光终会散的。

 诅咒。

 她将王冠从头上摘下,起身放在王座上,底下的众士兵为她让出道,可手中的剑却迟迟没有落下,没有的,还有父王的身影。

 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走到我的身边,拉上了我的手。 

清晰地感受到,她在颤抖,手心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温度。 

我们离开了皇宫,再也没有人叫我一句“公主殿下”,我也不被允许叫她“母后”。

不合规矩。

 我来到了新的家庭,有了一个姐姐,一个新的父亲。可能觉得原先的生活太过普通、单调,亦或是无所谓美丽的裙子与疏离的称呼,总之还挺适应现在的生活的,甚至有点喜欢。

父亲每日每夜的陪伴,给了我心的安宁。

 姐姐拉着我的手,满城镇地疯跑,什么礼仪规矩,统统被甩到了后头。 

欢快的鸟鸣混合着商贩的叫卖,慵懒的猫声交错于群众的哄笑,硬币清脆掉落,纸张快速翻页。宫廷舞会的愉悦不禁在脑海中浮现,嗯,不对,是音乐厅的多重合奏,不,还是有些不同。那是喧闹,但没有嘈杂,还有那独有的清新空气、舒适凉风。 那是一种,与舞会、音乐会所呈现出的一种不一样的热闹,是我从前一直没有感受过的闹。 

别在头发上的蔷薇上的花朵在奔跑中被吹落。 一大群孩子于风中奔驰,穿梭于推车人流之间,他们高举树枝木棍,喊着:“杀啊!” “打倒他们!” “必胜!” 

我与姐姐立马跟上了他们的步伐,沿河岸,踏石路,跑到了一个荒废的小花园,杂草丛生,可门口的门牌却没有因为荒废而歪斜,缠在围墙上的蔷薇是我从未见过的美丽,抬手摸了摸头发,注意到头上蔷薇的掉落,摘下一朵,将原来的代替。

 而这时,一个男孩已经爬上了高树,坐在枝丫上,俯视。 

“这是我们的王国,我们成功捍卫了我们的土地!”

 “万岁!万岁!万岁!”

无数高呼声重叠,“胜仗”让他们喜悦。 

尽管已经有很多次站在父王身边,感受过真实的胜仗带来的排山倒海的高呼,但从来没有哪一次,让我的心,收到如此强烈的冲击。 或许是因为他们稚嫩却有力的话语,或许是因为我的视角发生了转变。 

姐姐告诉我,这是他们每周必进行的游戏,他们会轮流扮演国王的角色。 月色朦胧中,激动久久难以消去。 

过去,看着城楼下的百姓,却一直不知道他们怀着这般忠诚、景仰的心,望着城楼上的父王,他们的君主。

 不知看着阳光多少次穿透云层,我迎来了自己的成年之日。

 母亲已经告诉我很多次,我离开了皇宫,我已经不再是公主了,诅咒,不会再对我起任何作用,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,我还是一阵心慌。

我清晰地感受到血液的流动变得缓慢,慢慢凝固,肢体有些僵硬,难以行动。

 我静静地坐在窗边,望着窗外的灰蒙,天气,似乎是要给我的死亡,也安排个什么仪式。 

姐姐坐到了我的身旁,浓浓的愁绪向她铺去,她不知道我的过去,但我的低落,是她难以忽略的。 

她什么也没有说。 

“我想去小花园。”

轻声。

 过了许久。

 “好。” 

仍然有一群孩子们聚集在树底下,仰视着高处。 他们的面孔让我感到十分陌生。 我已经很久没有来到小花园了,过去的游戏在如今的我看来,十分幼稚。 

以前一起玩的孩子已经长大,更不会举起树枝,玩着“王国游戏”。

 其实当时的我们,并不懂什么战争、王国。

 我无视了他们的目光,攀上了树枝,坐在“国王”的下面一档。

 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只是惊愕地看着我。 我举起了一只手,握拳。

 “我们的王国万岁!” 

孩子们在惊愕中回神。

“万岁”的呼喊久久没有停息。远处一声惊雷,却没有将呼声掩过。 

我无憾地倒在床上,拿起蔷薇花,看着微弱的流光环绕在花朵旁边。我静静地等待,等待着第二天,成年之日的来临。

 睁眼,意料之外的光明,手中的蔷薇枯萎,流光消散。 

而从那天起,我没有再看见过他了,我亲爱的父亲。 

新的诅咒。

 有人传来消息,父亲在回家的途中突发疾病,当然,这并没有被证实,不过,不重要。毕竟,结果是,父亲去世了。

 母亲在那一天,突变,或者说从来未变。

她高傲地扬起头,毫不克制眼中的厉气。昔日的伪装,被扯下,她对姐姐再也没有一句好言,甚至常常将姐姐忽视。 姐姐也在那一天起,跟我变得疏远。 

生活,这片无尽的海水将我淹没,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。 母亲虽然没有说,但她的一言一行一直在警示着我,我害了我的父亲。 

姐姐应该是不知道魔咒的事情,我从来都没向她提起过。以至于我一度以为,她因为父亲的死亡伤心过度。

 我做了我们都喜欢的草莓小蛋糕,可当她接过蛋糕后,便立即掩去了房间与走廊的沟通,我甚至都来不及对她多说一句话。 

后来,我在厨房的废弃物区里,看到了明显没有动过的草莓小蛋糕。

 我们的关系如同微光下的流水,步入了冬季,光芒一点点变得微薄。 再也没有人看到两姐妹手牵着手,穿梭于大街小巷。

 不知,时光已经走过多少,她披上了白纱,走出了家门,自此,再也没有回来。

 她婚礼那天,我没有被邀请。结婚对象是邻国的王子,这也是我在集市上,听别人提起的。

 母亲也从家里离开,她的身份转变为当今王后的母亲,尽管那位王后并非母亲亲生。

而我这个无名无分却是亲生的平民女儿,不能给她带来这个名号。 冷清在家里盘旋,花瓶中的蔷薇奄奄的耷拉着,也没有人去处理它们。 我独自走在大街上,却觉得这里的一切让我刚到不真实,恍惚间,还有两个小女孩的惊呼与欢笑,她们撩起中央喷泉里的晶莹,模仿着商贩的语气,逗弄着躺在路边的懒猫……

我不知道,究竟是什么让一切幻化为了烟雾,飘散于世间。 不知不觉,竟来到了小花园,门口的门牌掉落在地上,过去围墙上的蔷薇已经化为地上的一片深红。

走进院内,看到站在高树上的小男孩。

 “你们都是我的臣民,我将带领着你们,使我的王国壮大!” 

树下的孩子们依旧陌生,看得出来,这支“队伍”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庞大了。 

我离开了小花园,那已经不是我熟悉的“王国游戏”。 

回到家中,只是愣愣地注视着家中的黑蒙,许多记忆中的东西,已经消失。 

大门外的敲击打破宁静。 一个小男孩挥着手中厚厚的一摞信封,告诉我,姐姐一直把信件放在他们家里,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去他们家取信了,所以就亲自送了过来。 

我接过信,给了小男孩一点硬币。

 虽说是姐姐的信,可信封上却写着我的名字。我将它们拆开,沁人心脾的蔷薇香扑面,看得出来,信纸不普通。 

纸张落地,粉碎。

 姐姐一直都知道。 

羽毛笔划过牛皮纸,等来了门外的马车,回望着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屋子,潮湿蒙上双眼。 我回到了自己的王国,如今也成为了王后,嫁给了一个从未素面的人。

 那位国王说他对自己一见钟情,对自己的美貌倾心,可自己从未见过他,在结婚前都不知其相貌。 

我记得结婚当日,在舞会上,他搂着另一位公主,柔情似水,我问他,他只告诉我,这是礼节。 

我放弃了对他的幻想,这才发觉,我们的婚礼,只是证明了两国的交好。

 我曾以为什么也不做,便能相安无事,然而并非如此。

 关于皇后的流言如潮水般散播,据说,皇后曾害了自己的父亲,如今,是要祸国。 

我坐在王位上,众士兵将手中的剑对准了自己,一如当年,那些对准母亲的剑。 

“铲除妖妇,拯救王国!”

 大门被推开,一女子衣着华丽,头戴王冠,领着侍从走进房内——姐姐。

 她摆了摆手,房内只剩下了我们。 

如今,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多少美好,可唯一珍贵的记忆,也在此刻破灭。

 过去的两个女孩,已经越走越远,甚至难以捕捉身影。

 我原谅了她,想要代替我成为公主,并利用我的名号嫁给王子的心了。

 我原以为我不会再遇见姐姐了。

 “想杀我的人,是你?”泪水在克制中溢出。 

她直视着我的双眼:“我需要有所作为,得到他人的信服,我需要做一个有势力的王后。我等这一天很久了。” 

蔷薇花落地。 

王冠依旧在王后的发髻上,没有摘下。 

一切彻底碎了。

 诅咒也该结束了。

  故事,却还未结束…… 

双眼在潮湿中睁开。

 坐起身,看见周围的侍从们如石头般站立,还有站在床旁边不动的男人,他华丽的衣着,显示着他高贵的身份,然而就在他那整洁的衣襟上,是一块那一忽略的红迹,那是女人最熟悉的。

 我看着他,摇了摇头,拿起了床边的蔷薇花。 

其实诅咒,并非死亡本身,真正的诅咒是人生。

 这个所谓的诅咒,让我在梦境里开清了一切,可惜,我并不需要这个可以远离世俗的“祝福”。

 手微微用力,脆弱的蔷薇花被折断——诅咒结束。

 百姓们因国王吻醒了王后,使整个王国苏醒而欢呼。 

我站在城楼上,望着底下。 

人们不喜欢,才让魔咒叫做魔咒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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